陳鈺萍:為何「母乳最好」成了對母親們的壓迫?
使用擠乳器的產婦,對母乳哺育有著不一樣的想像。擠乳器的介入,造成母乳哺育去身體化,也影響與改變了這個網絡中的社會關係。當母親與孩子離開產後護理之家,返回日常生活,應該是一種延續而非斷裂。而今月子中心的照護方式,很容易讓這斷裂再也無法修補。
社會面:對親餵異樣眼光仍難改變
2012年參加一次會議與幾位婦產科前輩會後閒談。一位男性前輩婦產科醫師提到,他很認同母嬰親善醫院認證,也支持他的產婦哺餵母乳。但對於有些女性在公開場合哺乳無法認同。他說有一次參加會議,一位與會女性一邊餵奶一邊開會,害他不知眼睛要擺哪裡。他覺得這樣的舉動,「宣示」意味大過一切。
另一位單身女性婦產科醫師,點頭表示認同。而在一旁主持這次會議的女性立委聽到了,很激動地說:「是誰?那場會議誰主持的?她的主管是誰?誰准她帶小孩來開會的?」一連串強力的質問,讓我把原本想分享的經驗硬是吞了回去。當時我想說,剛開始參加母嬰親善認證工作小組會議時,老二還沒離乳,我帶小孩來開會,就在今天這間會議室,而且一邊開會、一邊餵奶。我不是要宣示什麼,這就是我的生活。
一個支持母乳哺育的婦產科醫師,一定對於母乳哺育生物學上的好處有所了解。然而,他/她仍是在父權制度下看待母乳哺育這件事,所以覺得開會不能帶小孩、不能哺乳。在當代社會中生活的女性,若要維持哺乳中身體的自主性與能動性,結合女性主義將母乳哺育視為女權,才有轉圜的立足點。
若我們將哺乳視為生殖的一環,持續運作對婦女身體健康是有利的,那麼並不會將女性身體因為要哺乳就限制在家中,而是像懷孕一樣,重新塑造一個對哺乳友善的環境。生物醫學不該侷限於對乳汁物質性的討論,「乳汁是物質,母乳哺育是實作」,[3]科學研究若只著眼於物質性的好處,母乳哺育的好處就會化約成為「餵的是母奶」就好,誰餵?怎麼餵?就變得不重要,母親的身體就被邊緣化、去身體化。而這樣產生的科學知識,更加容易成為限制女性成為一個「好」母親的道德規範。一旦成為道德規範,就會有「心不甘,情不願」的可能,成為一種壓迫。
[1] 產後前幾天,母親分泌的是初乳,量不多,通常也還擠不出來。通常在產後3至5天,才開始脹奶,有「奶來了」的感覺。
[2] 衛生福利部網站:http://goo.gl/bz5vDv (檢索日期:2014年6月10日)
[3] “Breast milk is a substance; breastfeeding is a practice”, Hausman, B. L. (2003). Mother's milk: Breastfeeding Controverisies in American Culture. New York and London: Routledge.
陳鈺萍/2018-03-21
1974年生於台灣經濟起飛的年代,當時家庭給孩子喝配方奶象徵進步、有錢,家中3孩子只有她喝到母乳。1999年成為婦產科醫師,生產兩胎共哺乳8年8個月。現為四季和安診所婦產科醫師,好孕工作室負責人。